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浏览许多不识字的百姓,正是通过看戏、听戏,才了解了三国故事的来龙去脉,认识了刘备、关羽、张飞、诸葛亮等英雄人物。他们通过戏曲舞台上的唱词、念白、表演,直观地感受到了忠义、智慧、勇武等品质。这种“活态”的、沉浸式的传播,使得三国故事能够深入到社会最底层,成为街谈巷议、茶余饭后的重要话题。戏曲的这种“大众化”传播,极大地扩大了三国文化的受众范围,使得三国故事真正成为家喻户晓的经典。
3.3.2深入人心的艺术形象与道德观念
三国戏通过其独特的艺术形式,将《三国演义》中的人物形象和道德观念,以更具感染力的方式深入人心。戏曲舞台上高度凝练的脸谱、服饰、唱腔和表演程式,使得人物形象具有极强的辨识度和符号性。例如,一提到红脸,人们自然想到关羽;一提到白脸,人们便联想到曹操。这些艺术形象,甚至比小说中的文字描述更具直观性和冲击力。
同时,戏曲通过对忠义、仁爱、智谋等主题的反复演绎,对观众进行了潜移默化的道德教化。戏曲舞台上对奸臣的鞭挞、对忠良的褒扬,都直接影响着民众的善恶判断和价值取向。许多百姓正是通过戏曲,形成了对三国人物的“刻板印象”和“道德评判”,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会引用戏曲中的唱段或典故来表达自己的观点。这种深入人心的艺术形象和道德观念,使得三国戏成为传统文化价值观传承的重要载体。
3.3.3促进三国文化的普及与再创作
三国戏的广泛流传,不仅普及了《三国演义》的内容,更促进了整个三国文化的繁荣与再创作。戏曲的成功改编,激发了更多人对三国故事的兴趣,也为其他艺术形式的创作提供了灵感。
例如,在戏曲的影响下,民间出现了更多以三国为题材的说唱艺术、曲艺形式。同时,戏曲舞台上对人物形象的脸谱化和程式化,也反过来影响了人们对小说人物的理解和想象。可以说,三国戏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强大的传播能力,使得三国故事从一部案头小说,真正成为了中华民族的集体文化记忆和精神财富,并不断在新的艺术形式中得到活态的传承和再创造。
第四章《三国演义》与三国戏的艺术比较
《三国演义》与三国戏,作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,虽然都以“三国”故事为核心,但在人物塑造、情节取舍、艺术风格和文化功能上,却各有侧重,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对三国文化的共同贡献。
4.1人物塑造的异同
人物塑造是衡量一部作品艺术成就的重要标准,在《三国演义》与三国戏中,人物形象既有共通之处,又因艺术形式的差异而呈现出鲜明的不同。
4.1.1小说人物的复杂性与多面性
《三国演义》作为一部长篇历史演义小说,拥有广阔的叙事空间和丰富的表现手段,使得作者能够对人物进行深入的、多层次的刻画,展现其复杂性和多面性。小说中的人物,如诸葛亮,不仅有神机妙算的智谋,也有“初出茅庐”的青涩,有“挥泪斩马谡”的痛苦,有“上方谷兵败”的无奈;曹操则更是“奸雄”的典型,他既是残暴多疑的乱世枭雄,又是具有政治抱负和军事才能的杰出统帅,其诗文才华和对人才的惜才之心也偶有体现。
小说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、人物对话、事件铺陈以及作者评论等多种方式,展现人物性格的内在矛盾和成长变化。例如,刘备的仁德并非一味地软弱,也包含着笼络人心、赢得支持的策略;关羽的忠义也伴随着他的骄傲自负,最终导致大意失荆州。这种有血有肉、亦正亦邪、充满人性弱点和光辉的人物塑造,使得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更为立体、真实,更具历史厚度和文学深度,能够引发读者更复杂的思考和情感共鸣。
4.1.2戏曲人物的脸谱化与类型化
相较于小说的长篇幅,《三国戏受限于舞台时空和表演程式,对人物的塑造往往采取脸谱化和类型化的策略。戏曲通过特定的脸谱、服饰、唱腔、身段,将小说人物最鲜明、最具代表性的性格特征进行高度凝练、放大和固化。
例如,关羽在戏曲中通常以红脸、长髯、绿袍、青龙偃月刀的形象示人,这些视觉符号直接象征其忠义、勇武。他的表演程式,如“捋髯”、“亮相等,都强化了其“武圣”的威严。曹操则以白脸示人,其唱腔和身段多表现其奸诈、多疑的一面。这种脸谱化,虽然简化了小说人物的复杂性,却使得戏曲人物辨识度极高,一目了然,方便观众快速进入剧情并理解人物关系。
这种类型化和程式化的人物塑造,使得戏曲人物更具舞台冲击力,也更符合传统戏曲的审美习惯和普及功能。观众通过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刺激,能够迅速形成对人物的认知和情感判断,从而达到通俗教化、寓教于乐的目的。
4.1.3经典人物形象的共同塑造与各自侧重(如诸葛亮、周瑜)
尽管在人物塑造手法上存在差异,但《三国演义》和三国戏在共同塑造经典人物形象方面却相辅相成,互为补充。两者都致力于将小说中的核心人物打造成深入人心的文化符号,但各自的侧重点有所不同。
以诸葛亮为例,小说中对诸葛亮的描绘,既有“隆中对”的深谋远虑,也有“七擒孟获”的灵活多变,还有“空城计”的胆识过人。而戏曲舞台上的诸葛亮,则更倾向于神化他的智慧,如《空城计》中诸葛亮的唱段和表演,将他的镇定自若、料事如神推向极致。戏曲中的诸葛亮,往往是智慧的化身,是“智者”的完美象征,其形象更具传奇色彩和感染力。
再如周瑜,小说中将他刻画为风流儒雅、才华横溢,但又因妒贤嫉能而最终被诸葛亮“三气周瑜”气死。戏曲则更是将周瑜的“既生瑜何生亮”的嫉妒心和“小气”一面戏剧化、放大化,通过其懊恼、吐血等夸张表演,强化其悲剧色彩。这种处理,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了人物的复杂性,但却使得人物的冲突点和情感高潮更加突出,更具舞台效果。
可以说,小说为戏曲提供了人物的骨架和灵魂,而戏曲则通过其独特的艺术手段,将人物的某些特质提炼、放大、具象化,使其更具舞台魅力,从而共同构成了中华文化中这些经典人物的完整而丰富的形象谱系。
4.2情节取舍与叙事节奏的差异
《三国演义》的宏大叙事与三国戏的舞台呈现,决定了两者在情节取舍和叙事节奏上存在显著差异。
4.2.1小说的宏大叙事与详尽铺陈
《三国演义》作为一部章回体长篇小说,具备宏大叙事的优势。它时间跨度近百年,人物众多,事件繁杂。小说可以对历史事件进行详尽的铺陈、多角度的描写,包括战争的谋划与细节、人物的背景与关系、心理的转变与挣扎,甚至可以穿插诗词歌赋、民间传说,以增强作品的历史厚度和文学感染力。
小说的叙事节奏可以张弛有度,既有“三英战吕布”般紧张激烈的战斗场面,也有“三顾茅庐”般娓娓道来的情节铺垫。它通过多线索并行,展现了魏蜀吴三方势力错综复杂的斗争,以及人物命运的起伏跌宕。这种宏大叙事和详尽铺陈,使得小说能够呈现更为全面、深入的历史画卷和更为复杂的人物关系网。
4.2.2戏曲的精炼紧凑与高潮迭起
相较于小说的宏大,《三国戏则必须进行高度的精炼和紧凑。受限于舞台时空和演出时长,戏曲无法承载小说所有的情节,因此它往往选择小说中最具戏剧性、最能展现人物性格和推动情节发展的关键场景进行改编,形成独立的“折子戏”或连台本戏中的精华部分。
戏曲的叙事节奏往往是快节奏、高潮迭起的。它会迅速切入核心冲突,通过唱、念、做、打等综合手段,将矛盾冲突集中爆发。例如,“空城计”直接呈现诸葛亮的胆识与司马懿的疑虑,略去了前因后果的大量铺垫;“借东风”则聚焦于诸葛亮祭风的神秘仪式和周瑜的惊疑。戏曲通过这种剪裁和聚焦,使得情节更加紧凑,戏剧效果更为强烈,能够迅速抓住观众的注意力,并在有限的时间内达到艺术的高潮。这种精炼紧凑,也使得戏曲更适合在民间广泛传播,因为其结构完整,易于理解和记忆。
4.3艺术风格与审美追求的差异
《三国演义》与三国戏在艺术风格和审美追求上,也因其体裁特点而呈现出显著的差异。
4.3.1小说的史诗性与演义性
《三国演义》的艺术风格兼具史诗性和演义性。其史诗性体现在其宏大的历史背景、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、众多英雄人物的群像塑造,以及对历史规律的思考。它以历史的眼光审视过去,具有一种庄重、厚重的历史感。
而其演义性则体现在它并非纯粹的史学著作,而是以史为骨、虚构为肉的文学创作。小说中穿插了大量的虚构情节、传奇故事、诗词歌赋,以及说书人的评述,使得作品具有通俗性、传奇色彩和强烈的娱乐性。小说注重讲故事,将历史事件文学化、戏剧化。这种史诗性与演义性的结合,使得《三国演义》在传播历史的同时,也满足了大众的审美需求,形成了独特的文学风格。
4.3.2戏曲的程式化与写意性
三国戏的艺术风格则主要体现为程式化与写意性。程式化是戏曲最显著的特征,它通过一套约定俗成的表演符号、动作规范、脸谱服饰、唱腔板式来表现人物、叙述情节。例如,武生出场的“走边”、老生唱腔的“二黄”,都有一整套固定的程式。这种程式化使得戏曲表演具有高度的规范性和形式美,观众通过理解程式就能看懂戏。
而写意性则是戏曲美学的核心。戏曲舞台不是对现实的完全模仿,而是通过虚拟的、象征性的手法来表现生活。例如,演员一个简单的拂袖动作可能表示乘船,几步台步可能表示千山万水。舞台上的“一桌二椅”可以代表房屋、山峦、大船等多种场景。这种写意性使得戏曲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想象空间,观众需要通过联想和想象来补充舞台上的空白,参与到艺术创作中来。这种程式化与写意性的结合,使得三国戏具有独特的抽象美和象征美,不同于小说的具象描绘,但在舞台上却能呈现出极强的艺术感染力。
4.4文化功能与社会影响的异同
《三国演义》与三国戏在文化功能和社会影响上,虽然都对中华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,但各自的侧重点和发挥作用的方式有所不同。
4.4.1小说的历史教育与思想启迪
《三国演义》作为一部案头文学,其主要文化功能在于历史教育与思想启迪。小说以其宏大的叙事和详尽的史料改编,向读者普及了三国时期的历史知识,包括政治格局、军事斗争、人物事迹等。它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正史的枯燥性,以引人入胜的故事吸引读者了解历史。
更重要的是,小说通过对人物的塑造和情节的安排,深层次地启迪读者的思想。它宣扬“忠义仁勇”的传统美德,批判“奸诈权谋”的负面影响。读者可以通过阅读小说,学习到为人处世的道理、政治斗争的策略、治国安邦的智慧。小说还引发人们对“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”的历史规律的思考,具有深远的哲学意味。这种历史教育和思想启迪,是相对深层、潜移默化的,需要读者具备一定的阅读能力和思考深度。
4.4.2戏曲的通俗娱乐与道德教化
三国戏作为一种大众化的舞台艺术,其主要文化功能则在于通俗娱乐与道德教化。戏曲以其直观生动、易于理解的特点,满足了广大民众的娱乐需求。在古代社会,看戏是重要的休闲娱乐方式,三国戏以其精彩的剧情和人物,为百姓提供了精神上的享受。
同时,戏曲也承担着重要的道德教化功能。通过舞台上鲜明的善恶对立、褒贬分明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,戏曲直接向观众传递忠孝节义、惩恶扬善的传统道德观念。例如,戏曲中对关羽“义薄云天”的反复渲染,对曹操“奸诈”的形象固化,都直接影响着普通民众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。戏曲通过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刺激,使得道德观念更具感染力,更容易被大众接受和内化。这种通俗娱乐与道德教化的结合,使得戏曲在普及三国文化、传承传统美德方面,发挥了更直接、更广泛的作用,尤其对不识字的民众而言,戏曲是他们接触三国文化、接受道德教育的主要途径。
第五章《三国演义》与三国戏的文化传承意义与当代价值
《三国演义》与三国戏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,它们之间深厚的互动关系,共同构建了中华民族独特的“三国情结”,并对后世文化艺术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。在当代社会,它们依然焕发着强大的文化生命力,具有重要的传承意义和现实价值。
5.1共同构建中国人的“三国情结”
《三国演义》与三国戏以其各自独特的魅力,相互促进、共同作用,最终构建了深入每一个中国人文化基因的“三国情结”。这种情结超越了简单的历史事件或文学作品,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和精神符号。
5.1.1忠义仁勇的民族精神内核
“三国情结”的核心是忠义仁勇的民族精神内核。在《三国演义》中,罗贯中以“拥刘反曹”的倾向,将刘备的仁德、关羽的忠义、张飞的勇猛、诸葛亮的智慧,作为理想人格的典范进行歌颂。这些品质被小说赋予了崇高的道德意义,并通过生动的故事加以诠释。
而三国戏则通过舞台上的视觉符号(如脸谱)、听觉感受(如唱腔)和程式化表演,将这些抽象的道德品质具象化、符号化,使其更具感染力和传播力。例如,戏曲舞台上关羽的每一次出场,都伴随着对“忠义”的强烈暗示;诸葛亮的“羽扇纶巾”,则成为“智慧”的代名词。这种小说与戏曲的协同作用,使得“忠义仁勇”不再是空泛的道德概念,而是通过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和故事,渗透到中国人的日常思维和行为准则中,成为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它塑造了中国人普遍的英雄崇拜情结,以及对信义、气节的看重。
5.1.2智慧谋略的文化符号
除了忠义仁勇,“三国情结”也包含了对智慧谋略的推崇。诸葛亮在《三国演义》中被塑造成“神机妙算”的化身,“空城计”、“草船借箭”、“借东风”等情节,无不体现其超凡的智慧。这些智谋故事不仅精彩绝伦,更成为中国人学习战略思维、权变之道的经典案例。
三国戏在改编这些智谋故事时,往往会通过舞台上人物的心理斗争、眼神交流、特定身段,将智谋的运用过程具象化、戏剧化,使其更具观赏性和感染力。例如,《空城计》中诸葛亮抚琴时的从容不迫与司马懿内心的疑虑重重形成强烈对比,将智谋的较量推向极致。这种小说与戏曲的共同呈现,使得诸葛亮成为中国文化中“智慧”的最高符号,影响了中国人对“智者”的想象和对谋略的理解,使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也习惯于运用“三国”故事中的智慧来分析问题、解决矛盾。
5.2对后世文学艺术创作的影响
《三国演义》与三国戏作为经典的艺术范本,对后世文学艺术创作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,其影响范围广阔,从传统到现代,从国内到国际。
5.2.1历史小说与武侠小说的源泉
《三国演义》作为中国第一部章回体历史演义小说,其创作模式、叙事结构、人物塑造手法,为后世历史小说的创作提供了宝贵的范本。许多后来的历史小说,如《东周列国志》、《隋唐演义》等,都或多或少受到《三国演义》的影响。它确立了历史演义小说“七实三虚”的创作原则,以及通过讲故事来普及历史的文体风格。